悼金庸先生

金庸先生昨晚仙遊了。

要形容一個人一般要先說一堆銜頭, 甚麼"華文文壇巨匠", "新式武俠小說開山祖師"云云, 但放在如金庸先生這樣一個重量級人物身上, 似乎一切介紹都變得多餘。因為華文世界中, 即使沒真正閱讀過金庸的武俠小說, 總也有玩過小說衍生出來的電腦遊戲, 看過不斷翻拍的電視劇和電影, 甚至以其為題材二次創作的廣告等; 還有金庸先生主編時期的明報, 看過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可以說金庸先生的情感, 思想, 知識和價值觀, 都深深影響了不止一代的華人。

開始看金庸的武俠小說, 是來自母親的介紹。大約十歲時, 小男生喜歡動手動腳的基因開始作崇。同年的男生都沉醉於甚麼聖鬪士, 高達, 咸蛋超人之類, 我卻忽然想到武俠小說。在母親的介紹下看了"笑傲江湖", 從此不能自拔, 往後幾年陸續看完了其他作品。整個少年時期都沉迷在各種招式, 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中。由於讀男校的緣故, 到了青春期身邊竟全無同齡異性, 小說中男女主角的愛情, 也一定程度慰藉了那顆開始耀動的心, 和影響了日後的愛情觀。

小時候最喜歡"笑傲江湖"。放蕩不羈的令狐沖, 在一堆作風嚴肅, 講排場講地位的名門正派人物之中本就格格不入。後因故失去了武功, 誤修了邪派武功, 又交了一堆邪門左道的朋友, 深感悔疚。轉過頭來發現原來那些所謂正派, 所謂君子的人物, 行事比邪派恐佈百倍, 醜陋百倍。最後厭倦權力鬥爭的令狐沖和任盈盈卸下一切世務, 退隱江湖。以淡泊嘲笑世間對權力的無謂追逐。

後來最愛的變成了"射鵰英雄傳", 反覆看了好幾次。當年稍經挫折, 看到天生愚魯的郭靖, 即使被嘲笑被駡, 也不自傷自憐, 不屈不撓, 一步步練成蓋世武功。原來要成功, 聰明才智根本不是必要條件, 努力和心態才是。而且練成神功的郭靖, 維持著赤子之心, 為國為民守護襄陽, 終成一代大俠。在大義大勇面前, 聰明人的小心機小計算都顯得齷齪, 男子漢理當如此。

不同年紀閱讀也會有著不同體會。例如很多人喜歡的"神鵰"。初看時尚是小孩, 但覺難以理解楊過的反叛和憤世嫉俗, 又驚於姑姑的被污和楊過的斷臂, 打破了主角必須完美和冰清玉潔的既有想像。再看時已是青春期間, 開始明白生活在長幼有序, 萬事要謹守繁文俗節的舊世界有多壓抑。楊過和姑姑能不理世俗眼光, 經過重重波折走在一起, 最後得到最老頑固的郭靖祝福, 十分浪漫淒美。到成年為人夫後再看, 經過了柴米油鹽的洗禮, 發現一段感情能分開十八年, 毫無音訊, 生死兩茫茫後再走在一起, 那份堅持方是最難得之處。

還有因血緣問題, 由天下數一數二的英雄好漢變成過街老鼠的蕭峰; 囉囉唆唆永遠帶著馬景濤影子的多情男張無忌; 讓天下男人爭著自宮的辟邪劍法; 愈老愈瘋又能左右互搏的周伯通; 得不到一個女人就要得到她女兒的俞蓮舟; 連"一"字都不會寫的狗雜種石破天; 鼾聲如雷卻能和妻相親相愛的胡一刀....雖然金老離去, 但各種江湖人江湖事, 都化為華人世界靈魂, 永遠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