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5日 星期日

談非誠勿擾

談非誠勿擾


上映了差不多一個月之後,終於在情人節這天看了賀歳猛片
<非誠勿擾>。有說這片子商業味濃,電訊信用卡地產汽車品牌散見於片中各處。也有說男女主角的感情戲勉強,特別是女主角最後跳海獲救,拋下心理包袱重獲新生一段更脫離現實。不過作為一部新年上映的喜劇,勉強一點造就大團圓結局亦屬無可厚非,無須過份批判。不過片中幾個意圖諷刺時弊之處頗堪回味。


故事說到男主角旅居外國多年,因父親身故恐母親無依無靠而歸國,自稱是學無所成海外歸來,沒有公司沒有股票沒有學位的三無偽海龜。而在徵婚的主線戲出現之前,劇情交代了主角如何賣掉自己發明的分歧終端機的專利而成暴發戶。所謂分歧終端機,為一圓桶形設計兩邊附把手可兩邊拉開的山寨級數玩具,作用是防止猜剪刀石頭布時出現彈弓手及出手時間不一的不公平現象。此機最終以兩百萬賣給了一個腦閉塞的風險戶,使主角得到此後游走大江南北徵婚所需的金錢。這段賣出終端機的過程與尾段風險戶因金融風暴無法把終端機賣出而投河的結局遙相呼應。關於終端機的買賣故然荒謬,不過導演馮小剛卻別出心裁,以終端機的高價對照現在國內經濟發展初期,社會普遍對規則的不尊重與公平的難得。可惜參與雙方以終端機定下結果後仍在貨幣問題上鑽空子做文章,表達了導演對更公平更好的制度出現仍難以改善社會風氣的悲觀想法。另外風險戶前後處境的對比何嘗不是對那些不學無術,卻因國內近年經濟暴起暴跌而一夜致富,又一下子輸光身家的風險投資者作出的感嘆?然而最後主角低價回購終端機,意圖等經濟好轉時再高價賣出,似乎暗示這個循環的無可避免。


另一段提到主角在北海道一家小教堂懺悔,再三確定神父不會中文後連懺若干小時直至神父崩潰投降,讓朋友把主角半拉半推的帶回旅遊車上。此情節當然一方面描寫主角的善良正直,另一方面只能對不諳中文的神父說真話也反映了國人不敢正面目視自己滿目瘡痍的過去的態度。與此相呼應的是男女主角初見面,確認從此不會再見面才互訴秘密的情節。導演在電影開首的兩分鐘黑白畫面也作出了親自示範。為介紹終端機如何"讓大地鮮花盛開,孩子們重展歡顏",畫面播出了過去一世紀世界上的無數衝突、分歧、戰爭,而在從二戰到反越戰、從斯大林到馬丁路德金的片段中,剛經過了歷史上變化最大,衝突最多,分歧最深的一世紀的中國竟然完全在這兩分鐘之中缺席。而那句「二十一世紀最貴的是甚麼──和諧」的結論似乎剛好在諷刺那些失去了的畫面和聲音。當聽說了去年八月曾經有北京學生批評香港學生提到的西藏暴亂是謠言;當汶川地震全國一心的大半年後還有死難學生家屬被拒絕上訴;當河北數計學院的學生要遭受小天使計劃的白色恐怖魔爪;當為愛滋病人奔走的高耀潔被河南政府軟禁;當敢為國家政策進諫的知識分子被以顛覆國家為名囚禁,還被市民唾為叛亂分子;當民權律師及記者被公安毆打;當南師大女學生被要求陪官員跳舞;當數萬名應被呵護的嬰兒吃了半年毒奶而按下不表的石家莊官員只是徹職了事,我們知道了這個國家的「和諧」建在甚麼基礎之上。當然批評這個國家的不是不等同於討厭這個國家,長期的缺席和袖手旁觀也使我們不能在民主自由法治中當個高高在上的判官和導師。如梁文道的<恐懼中國>所說,厭惡這個全能主義的大政府不等同於排斥羅湖以北的一切東西,最應該被尊重的是「那些努力地在有限的空間底下挖掘更多機會,在每天都會收到「指示」的情形裏艱困開拓前路的內地同行,他們年輕的臉孔、他們的激情、他們的無奈與他們的微笑」。


未談到的還有很多,包括那個飽受家庭暴力,卻因社會法規不完善而被迫出走,最後被出賣而走投無路踏上自毀一途的小白;相親過程中一個個或心懷鬼胎,或性冷感,或借機推銷墓地炒作,都不多不少反映現存的社會問題。去國多年,滿口不合時宜的傳統北京痞語但為人老實善良的主角,歸來後卻對這個加速發展的出生地適應不良。忽然想起農民出身的同事,對改革開放三十年雖帶來物質上的豐盛卻改變了以往夜不閉戶的純樸中國人品性的憤慨,還有經濟下滑之時忽然興起的懷念毛澤東時代熱潮,都是對國家偉大開放改革政策的另一種解讀。這部電影雖廣被批評為過於商業化,故事組織鬆散,內容老套沒驚喜,甚至對白不夠搞笑,但對於我們這一群不論是電影賞識還是對國家認識都是門外漢的人來說,非誠勿擾何嘗不是一部通俗而娛樂性豐富的中國社會現實入門課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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